这厢他回房沐浴，那厢韩水瑶从屏风后走出来，望着银面离开的方向迟迟没有挪开双眸，直到身后的韩尚书唤她。

“怎可如此无礼？要拜见方才便该大大方方地上前来，不见便该回房待着。幸而殿下觉察到你所在后也不曾说什么，不然你我这脸可都丢大了。”韩尚书嘴上虽轻叱她，却明白不过是女儿家的巧思，于是跟着就问道，“瑶儿听了这晚上，觉得殿下如何？”

韩水瑶似是没听到他的叱责和问话，自顾自说着，“爹觉得如何？”

韩尚书笑，“我问你呢，你还问起我来了。爹自然觉得极好。你在屏风后怕是不曾看清他的神情，每每说到战事，锋芒毕露，却又从容不迫，像是在告诉我他势在必得。我问他‘如何拉拢枭靖以忠黎而固盟约’，他回‘无须拉拢，稳朝局，枭靖自附之’，我又问他‘如何挑拨枭靖以断其后路’，他回‘二桃三士，渔翁利也’，问他‘战事既开，朝局何以平’，你知道他说什么吗？”

韩水瑶都无须回想，她对他说的这句话记忆十分深刻，彼时他放下手中茶杯，说：“有我，便可平。”

也是这句话，直接俘获了她的心。她确信，这个男子回来，不是要平朝局，而是要平朝局、夺皇位。

只是……他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他们俩的婚事，更没提到过她这个人。

听父亲说，不是他在梁国时，看了画像后亲自选中的她吗？

崔公公也来信请求她跟着父亲一同到别苑会面，还说他生病了，让她照顾一二，这般明显的暗示与撮合，她还以为是殿下授意的，可怎的他本人方才什么都没表示呢？

韩尚书自然清楚女儿在想什么，宽慰她道，“舟车劳顿，你指望着人家拖着疲惫与你谈情说爱不成？何况才与我见面聊了这么一会，陛下尚未赐婚，他也还未求娶，若贸然提起婚事，不是唐突了吗？如今只是华相国与我私下透过些风声而已，我看，一切还是你明日正式拜见过再说罢。”

韩水瑶微微颔首，又轻摇头，俏皮一笑，“我今晚便要去拜会他。方才在屏风后看不清他的样貌，却听巧儿说，外边议论他的样貌都议论一整天了，我倒要去仔细看看他究竟生得什么模样。”

她向来温婉娴静，此刻却有些女儿家心思活络的样子。

韩尚书笑着摇摇头，随她去了，只是叮嘱道，“你可莫要太过放肆。为父得了一瓶活络筋骨缓解疲劳的香露，你给他送去。”

这是替她寻了个由头，以免显得她太不矜持，韩水瑶淡淡一笑，点点头便去了。

银面院中。

二雪和惊蛰当值，守在院门口。白露则背着风煎药，清明坐在她旁边看华相国寄来的信。

几人内力奇高，又正是紧要时候，都提高了警惕，因此韩水瑶尚远时他们就都听见了脚步声，脚步轻盈，步履缓和，身后似还跟着一人，不难猜出是谁。

白露和清明互相对视一眼，清明点头起身，走到银面的房间门口，轻敲了下，“殿下，韩水瑶姑娘来了。要见吗？”

房中水气氤氲，银面靠着精致的雕花浴桶，左手执酒杯，右手抚着银铃，听见问话后思忖了片刻，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有些可笑的情形，一时走神，轻笑了声，没回答。

白露有点疑惑，“殿下？”

有水凫动的声音，紧接着，是衣裳轻划过风的声音，“不见。”

“若是韩姑娘闯进……”说到这，她忽然顿住，那似乎是叶姑娘才会做的事。

银面打断的也很快，约莫想到了同一个人，快速而低声地说，“她若敢闯进来，我还得高看她几眼。”

是的，她不会的。只有叶拂灵敢，从来肆无忌惮。

话落，正好韩水瑶也走到了院门口，先一眼看到了站在银面房门口的白衣女子，以及院中淡然看信的女子，她防备地多瞧了她们几眼，心下揣测着这两位姑娘是谁，何时出现的？

正猜着，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名男子，是方才也在厅堂的惊蛰，“韩姑娘，这么晚了来找此处有何事？”

韩水瑶往后退了一小步，与他见礼后示意丫鬟呈上东西，回道，“这是我父亲托我献给殿下的香露，不知殿下…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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